“你想什么,做什么,是什么,”薄秋雨道,“重要吗?最终,你只会做我让你做的事。”
薛云的面颊抽搐了一下。
地上散布着星盘般的点和线,突然间,其中两条弧线清晰起来,上头压着的一枚枚小石子,泛起微弱的亮光。
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八。其中一颗石子晃了一晃,又熄灭了。
是八座雪练庙宇的位置。
薄秋雨手腕一动,紫薇花枝以某种奇异的规律,敲击在地上。
笃、笃、笃……
声音很轻,薛云却心跳加速,一阵头晕目眩,脏腑一阵阵抽搐。
地面竟然泛起了微弱的涟漪,彼此碰撞着,不断扩散、再扩散,以令人惊骇的速度疯狂蔓延。
庙里的一切都开始晃荡起来,像破船闯入浪潮深处。
轰隆隆!
远处传来了庙宇倒塌的声音。
地底的火油再一次突破了束缚,喷薄而出,雪练弟子惨叫不止。
他在诱发地动,引出火油。
“太浅了。”薄秋雨摇头,将其中四颗碎裂的石子,拨到一边,端详起剩下几颗的焦黑程度来,“唔,冰髓雪钉原来埋在这儿。”
猴尸嘴巴大张,喉管都烂空了,直通胸腔。
自从说完那句话后,薄秋雨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。
这明明是利用傀儡符脱身的好机会。可薛云心中极其不甘。
好像……不管他想什么,都只会做……对方想让他做的事情!
“他大爷的,你就算玩死我,也只是在猴山当大王!”
“玩?”薄秋雨意味不明地笑笑,紫薇枝划出一条直线,“我只是恰好同行一段路。”
他也不回头,紫薇枝向傀儡符上一点。
扑通。
猴尸坠地,裂作满地冰屑。
薄秋雨的声音,不紧不慢地回荡:“你五毒俱全,天性难改。何必挣扎?照你的本心,去做吧。”
那张傀儡符在地上抽搐片刻,和火髓丹一起消散在空气中。
——呼哧,呼哧!
下一瞬间,薛云睁开了眼睛,面色阴沉,剧烈喘息着。
他所藏身的财藏庙,已经陷入四处横流的火油中,地面大半化作了泥沼,咕嘟咕嘟地冒泡。
十来个雪练弟子在里头挣扎着游动,惨叫不止。
他身为火灵根,极能忍受高温,却也感到体表刺痛,油然生出一股敬畏之意,一手下意识握住袖中的酒壶。
“谢霓,你说,我会遂他的意么?”
酒壶里的残影,并没有和从前一般叮叮地冲撞,而是温顺地依附在壶壁上,借他掌心来躲避高温。
手指伸进去,它温温地发抖。
炼影术修行的过程极为痛苦,它被搅烂了,又一点点重新黏合起来,无论是心性还是记忆,都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。
在他耐心的哄诱和适时的抚慰下,这抹残影……越来越信任他了。
薛云呼吸一缓,更用力地抱紧了酒壶。
“他们都在耍我,燕烬亭瞧不起我,单烽更是践踏于我,只有你是我的!”
他啃着指甲,可无论如何,眼前都是薄秋雨那颗歪坠的观音痣,一轮邪气四射的红日,歪挂在天边。
——你只会做我让你做的事。
薄秋雨的声音,越发飘渺。
这到底是什么意思?难道怎么做都在对方意料之中?怎么办,怎么办?
不行……不行……还是不行!
他有下盲棋的习惯,无论怎么推衍,总会有薄秋雨似笑非笑的影子横拦在尽头。耍猴人的皮鞭会从什么地方抽下来?他是不是又在使劲浑身解数地逗人发笑?
一个个的都来玩他是吧。
要挣脱薄秋雨设的局……
下个屁的棋,他就要把桌子掀了,做自己的事情!
薛云眼睑跳动,撇开火髓丹,却取出了另一颗丹药。
赊春。
被他割喉取出后,丹药上沁了一层铁锈红,气息变得更为邪异了。
但那种强大的力量,依旧让他心中一颤。那是一种,触及了命运的感觉。
能改变命运,透支情感的神药。它不会无缘无故来到他手里。
他虽恨毒了单烽伙同药修逼他吞药,却一直没有销毁这颗药丸。
冥冥中,仿佛有一种感应。要想挣脱命运,便要用上它。
薛云定定地看着这颗赊春,神情时而狰狞,时而悲伤。
真奇怪啊,情之一字,让人如坠业火,烧得死去活来,居然能被这小小一颗丹药,强行消耗一空?
怀中的小酒壶,被他的体温焐热了,也在反过来温暖他。他根本无法想象,自己不再执迷于谢霓的样子。
那是他仅剩的一根人骨了。
情、欲、执、孽!
忽而,薛云眼中掠过了一丝奇异的光芒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