摆桌押注。如此龙争虎斗、天昏地暗,将陛下耗得不耐烦,将头上尸布一揭,对我二人道:‘求人不如求己,指望你们,倒不如我自己去说。’因我二人太不靠谱,陛下再不敢死,哪怕几次身处险地,但怕自己尸骨无托,还是咬紧牙关、勉强活了下来。”
他语气一本正经,讲得玄之又玄,将阿双唬得一愣,还是秦灼冷笑道:“你听他吹。不愧是写过传奇,一套一套的。”又问:“箭捅心窝,又是哪一年的事?”
李寒料定此事萧恒不敢言及,便抛出饵来钓秦灼上鈎。又半真半假地笑谈,将其间惨烈抹个干净。如此煞费苦心,很难为他一个没心没肺的脾气。
秦灼但凡生气,就是上心;天长地久地上心,就不怕没萧恒的一席之地。
他十分上路,便擦着手道:“年份臣记不得了。但约莫当年,陛下与大君尚未交心。”
但萧恒去西塞前二人是睡了的。
此话一出,秦灼如何也没法不留心。他抬了抬眉毛,提壶给李寒倒酒,口中道:“哦?”
李寒见他上套,便从席间落座,语气严肃至极:“战前臣与陛下饮酒,陛下知此战凶险,欲与我托身后。臣便以百姓敲打,天下尚苦于君权盘剥,警告他彼时并非撒手的好时候。陛下应是,满饮酒,又问臣:若他遂了志气,废了皇帝,一文不名地去寻你。你还要他吗?”
他觑一眼秦灼神色,道:“臣答道:‘清官难断家务事。还是将军留命回来,亲口去问少公为好。’陛下又应是。此时战鼓响,狼兵至,不死不休之际,无暇再论。他是否问出结果,也没有再同臣说。臣揣测,如已交心,陛下虽患得患失,却不当有此一问了。”
秦灼一直不语,李寒再要开口,秦灼便将筷子拿起,平静道:“吃饭。”
“先吃饭。”
篝火旁,萧恒和军士们坐在一块,拿筷子敲了敲碗。
梅道然正讲到兴至之处,叫他一打断,蛮不高兴。
萧恒是天子,士卒们本怕他,一个月同吃同住下来也渐长了胆子。尤其几个年轻入伍的,对镇西将军的名号是心向已久,正听得津津有味,却被正主叫停。
陛下开口即是圣谕,他们如何也不敢抗旨不遵。身边那位太子太保却不怕开罪,偏要道:“陛下,臣捧您,您还不乐意?”
火上吊着个瓦锅,萧恒搅了搅,道:“一共这点东西,再熬吃不到什么。雪且停不了,明日还要开道,都早些休息,留点精力。”
有个小兵大著胆子道:“陛下在跟前,咱们有的是力气。”
他一开口,话匣子又开了,士卒们都顶着冻成铁疙瘩的甲胄,七嘴八舌起来:
“陛下登基前可是响当当的常胜将军,俺当年投军,就是奔着陛下的名头。俺立志就要当陛下的亲兵!”
“少在这胡吹了,你怎么没混去三大营,反跟咱们蹲一块?当着陛下面,你这叫欺君!”
“俺去潮州,陛下打了西塞;俺跑去西塞,陛下编好西夔营又开松山去了。亲娘,等俺好容易到了松山,那大将军说陛下挑了快马,早入京师了!俺盘缠也没了,马也饿病了,人也累瘫了,等到了京城,说是禁卫换血招新兵。俺想着,好歹天子脚下,怎么也算半个亲兵了。哪敢想有今天,和陛下住一个庙里,陛下还给俺煮饭吃……苍天有眼,苍天有眼啊!”
梅道然笑道:“你小子最好多磕几个头,求老天让这场雪一直下,你好和陛下多热乎热乎。说不定他开了眼,收了你哪!”
那小兵龇牙咧嘴道:“梅将军,你这话古怪的很。听着跟……要娶老婆似的。”
梅道然吹声哨子,目光去追萧恒。萧恒素来不理玩笑,接他们的碗来舀粥。
早先军士们都不敢应,一个个嚷嚷,怎敢劳动陛下干这些?还是梅道然说:“陛下还要亲自吃饭睡觉、喝水出恭,劳动的事多了,不差这一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