宗正唱诺,静默了片刻,又将脑袋扣抵地上:陛下,臣有一言,不知当讲不当讲。
秦玅观靠上须弥榻,淡淡道:讲。
自古以来,嗣君之位重的是血脉尊贵,所以要立嫡立长。若是国君无嗣,也应当从众兄弟中挑选血脉亲近的建储
所以,你是说朕该立弘安公主?秦玅观表情玩味。
宗正额角已渗出了汗,他静默了片刻,沉声道:应从文宗一脉着手,选立海陵王、晋阳镇国将军最为合适。
哦?秦玅观扬声,语调已显不悦。
宗正以头抢地,不敢看向秦玅观。
照你的说辞,弘安公主、颂安郡主、平阳翁主和静阳翁主都没有继位的资格了?
臣宗正说不出话了,良久才道,立储之事关乎国本,还请陛下广纳谏言,建亿兆臣民所望的贤明嗣君
储君要想以后能坐稳皇位,一定要能服众。宗正的一番话正是用服众之言,劝说秦玅观改立男丁。建储要合乎礼制,那势必要拿到朝堂明说。宗正虽在为男丁站台,但说得也都是挑不出错处的本分之言。
国本废立乃国家要事,万不可乾纲独断呐。宗正咬牙道,还望陛下三思!
秦玅观扬腕,示意宗正起身。
你说得有理,年后,朕便会正式议储。秦玅观道,宗□□尽快将低于幼学之年的男女孩童名录整理出来。
她刻意咬重了男女二字,继而又道:同朕血脉亲近的亦整理出名录。
秦玅观这是退了一步,宗正长舒一口气,叩首:谨遵圣命。
唐笙梳洗了一番,更换了便服入殿时,方箬刚陈奏完打算退出。
视线交汇,方箬非常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通:随驾出宫?
身着黑色圆领袍,腰系蹀躞带的唐笙行了个礼才答话,抬头时方箬已经走到照壁边了。
这人真是怪得很,唐笙心道。
秦玅观移步车驾时,一身女护卫打扮的唐笙正准备上马。
车壁忽然被人敲响。
唐笙将马交给作小厮打扮的侍卫手上,打帘入内,结果因为身量高挑,弯了腰还磕了脑袋。
你随侍。车内的秦玅观正阖目养神,朕有话要问你。
唐笙警铃大作,心道不好。
秦玅观又叩了两下车壁,马车缓缓行使起来。
寻常百姓用车有规格限制,秦玅观乘的这辆是以一人乘坐的规格制作的,唐笙站也不是,坐也不是站着车小,她直不起身;坐着以下犯上,她不敢。
她被晃得头晕脑胀,只得躬着身,张着双手扶住车壁。
阖着眼睛的秦玅观只觉得面前一阵黑一阵白的,不知什么东西在眼前乱晃。
她睁开眼,看到了八爪鱼一样,跟要背着车顶行走似的唐笙。
你秦玅观有些语塞。
唐笙抿唇惭愧地笑:您没发话,我也不敢坐下。
秦玅观捏着眉心:坐。
唐笙松手,不想下一刻马车便因为摇晃,将她往前甩了一步,直直扑向秦玅观。
不过眨眼的功夫,回神时自己已经扑到了秦玅观怀里,距离秦玅观的脸颊仅几寸远了。
身上的伤口并没有磕碰的痛苦,原是秦玅观身后的软垫起了作用。
心口抵了把未出鞘的短刀,秦玅观发力,用刀尾将唐笙抵远。
如此无礼。秦玅观的太阳穴欢快地跳了几下,怒意已经到了临界点,朕要治你大不敬之罪。
唐笙抿唇,差点哭出来。
她艰难地动着四肢跪伏在车内:陛下,微臣不是有意的
滚下去!秦玅观道。
唐笙如蒙大赦,转身就跑,又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厉呵:
回来!
第37章
回来!
听到厉呵, 唐笙矫健拐弯,回到原位。陛下的面色终于舒缓,用眼神示意她坐下。
待会下车, 跟紧朕。秦玅观收起短刀,微扬下巴。
她说完这句便阖上了眼眸, 将唐笙晾在了一边。
唐笙同她对坐一路, 好不容易熬到了唐简旧居。
她先下了车,秦玅观隔着衣料扶着她的腕子下车。
旧日气派的鎏金蓝底匾额颜色掉了个干净,秦玅观御笔书下的唐字只剩了个口。
侍从推开布满蛛网的广梁大门,灰尘簌簌直落。
不过半年而已,这里便破败得不成样子了。
浓重的烟尘气弥散开来, 唐笙蓦地记起刚调到宣室殿时云霞引路时说的话。
她摸出一方簇新的帕子交给秦玅观,希望她能掩住口鼻。
衣裳是新换的,秦玅观先前没穿过,衣袖里自然没有巾帕。她接了,抵在鼻尖, 嗅到了一股极淡的味道。
向内走去,这方帕子替她挡住了许多腐旧的味道。
一年前, 唐简位及人臣, 曾官至吏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,荣耀盛极一时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