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村里到她们的坟墓边,要爬相当险峻的一段山路,直通山顶。
关山仍然记得这条路。多年之后,充当标记物的树木有的枯死有的长大,路旁满是长草和长刺的灌木,蔓延到路中,但关山走得没有半点犹豫。
她拿着一把砍柴刀,走在最前面,挥舞劈砍,清出一条通天的路。
两座孤坟矗立在眼前,杂草覆盖了整个土包,石碑上挂满蜘蛛网,名字也已看不清。
我们仔仔细细地擦拭墓碑表面,不久字迹露出,一个写着:“妻越小红之墓”,一个写着:“妻越相逢之墓”,描色均已淡退。
关山在两座墓之间跪下,磕了一个长头。
“妈妈,阿姐,”她对着沉默的坟茔说,“起身了。”
一直等候着的人们开始了各自的工作,将土堆挖开,露出棺材,妈妈的那副时间更久些,看着也要更薄些。
十多年过去,两个曾经鲜活的人都成了发黑的骨架,散乱地躺在棺材里,寥落的景象使人眼睛发酸。
头骨是关山亲自捡的,其余的则由一个专业的捡骨人一块块寻找、摆好,用酒擦净后逐一装进坛中。
我和关山一人捧着一个,下山时天色已有些暗了。
“看来只能明天再去火化了。”我看了看时间。
“没关系。”关山捧着妈妈的坛子,语气温柔,“十八年都等下来了,何况一个晚上。”
“好久不见,妈妈,阿姐。”
温星河的日记(十五)
-2031年2月10日-
今天一早,我们去了县殡仪馆,将妈妈和阿姐的遗骨火化了。头炉,保证不会掺别人的灰。
选骨灰盒时,导购给我们推了款带小相框的。
“没有照片,”关山说,“一张也没有了。”
我们去老屋里找过,也问过姑姑,没有一张照片留了下来。她们的模样刻在关山的心里,但是,也只能在心里了。
等等,我忽然想起来——
“关山,”我拉她的手臂,“你跟我说过,你在网吧打工的时候,那位老板给你和阿姐拍过照的对吧!”
关山的眼睛霎时亮了,猛地点头。
“所以——”
“她那里或许还有照片!”
“只是这么多年了,还能找到她吗?”我犹豫道。
“一定能的!”关山的情绪登时从失落转变为斗志满满。
我们真的找到了她。
她关掉了网吧,一个景区门口开了一家影楼。
她还认得关山,见她走进来,一下惊讶地叫了出来,然后冲上来给了关山一个熊抱。
当我们表明来意后,她忙不迭点头:“有的有的!那时候的照片我都存在网盘里了!”
“哦对了!”她拍下脑袋,把关山拉到柜台后面,在电脑上点一阵,调出一张合照,指给关山看。
只一眼,关山的泪水便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。
“这,这是——”她捂住嘴,浑身都在颤抖。
老板把纸巾递给她:“看来我猜得没错。”
电脑屏幕上是一个很像关山的青年,大约十七八岁,坐在中央,笑得很甜。
我揽住关山的肩,一下一下给她顺气,问老板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这些年来,关山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妈妈的家,但因为年代久远,档案残缺,单凭“越青溪”一个名字,始终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。
为什么妈妈的照片会出现在这里?
老板继续递纸巾,缓缓讲述:“大概六七年前吧,有个客人来我们这儿拍照,我就加了她的微信,一直也没删。”
“然后有一天我翻朋友圈,发现她发了这张照片,配文是怀念旧友之类的,我一看,这人真眼熟!所以就保存了一张,一直没删。”
听完这一系列巧合,关山的眼睛都瞪大了,我也激动起来:“快!把她的微信推给我!”
“关山!”我蹦起来,“我们要找到妈妈了!”
-2031年2月11日-
我们回到了市,将阿姐安葬在一片临海的墓地里。
在她短暂的一生中,她只见过一重又一重的大山,而现在,她可以听见她梦寐以求的海风了。
关山在她的墓碑前摆了很大一束花(墓碑上带着她的照片,正如关山所说,是很热烈很有生命力的长相),还有一盒糖果。
她说阿姐从前最爱吃甜的,但她牙不好,吃一点就疼。
“现在,你可以尽情吃了。”
我们在海边坐了一会儿,市这两天天气晴朗,海风是暖的。
“这里离家不远,我们可以经常来看她。”我说。
“还可以给她带不同牌子的糖。”关山晃着脚补充道。
“这里的风景真美。”她张开双臂,拥抱天与海。
我看见她的眼睛,天蓝色的欢快覆盖了幽深的伤感,阳光照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