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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20(2 / 2)

平静得有些过分。只是那双眼睛却骗不得人,水光浮动,伤怀之色一寸寸漫出来,怎么压也压不住。

末了,她轻轻叹了一口气:“我父亲这个人,平素严肃,唯一的嗜好,便是闲暇时亲手烧制些瓷器。他说朝堂纷扰,唯有在陶土窑火之间,能得片刻心安。还总笑着说,要慢慢攒着,将来给我做嫁妆。他做的瓷器,釉色、器型,都极好,有古意,也有新思。只是他从不示人,更不屑与名家比较。如今想来,那些瓶瓶罐罐,若真流传出去,未必不能与当世大家媲美。可后来家道败落,仓皇离乡,什么都顾不上。这些年我暗中打听,才知父亲留下的几件心血之作,被当初查抄的官员私藏,几经流转,最后竟落入了现任江右刺史的私库之中。对我来说,那是他留下的东西。是我父亲的遗物。无论如何,我都得把它取回来。”

韫曦坐在一旁,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。

冰玉彩背后大师身份的确神秘,太子喜欢鉴赏瓷器,在太子东宫,韫曦见过一些。没想到竟然是韩承珠父亲所做。

若韩承珠所言皆是真,父皇与王怀英便是始作俑者。

她想说话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。

王怀英是王亦安的二伯,当初位至户部尚书兼内阁学士,父皇最为信重之人。朝中多少银两调度、军需往来,皆出自其手。

自己敬重的父亲如此轻而易举害得别人家家破人亡,心中有几分唏嘘,对韩承珠也多了几分愧色。

夜色愈发深了,青年走到韫曦身边:“时辰差不多了,我该送你回去了。”

韩承珠适时退开了几步,给二人留出说话的空间。她重新坐回原处,低着头,手中依旧摩挲着父亲的那件瓷器。釉色在灯下柔润温和,她的目光却有些发空,像是透过这点光泽,看见了许多再也回不去的旧日。

韫曦轻轻拉了一下青年的衣袖:“你陪我说会儿话,我醒醒酒便走。”

青年没有拒绝,两人并肩坐下,听她问:“你上次捉了那个‘窃红手’,黄金百两。这一次又帮着韩姐姐,把她父亲的遗物取回来,又是多少黄金?”

“没要钱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承珠是我朋友。为朋友做事,谈钱伤感情。”

“那,我们算不算朋友了?”

他不作声。

“我觉得不算。因为到现在为止,”她轻声说,“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
“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的外号了吗?”

“那算什么?我是问你的真名。”

“那你呢?你先说,你的名字又是什么?”

“阿曦。”

“真名。”

韫曦顿时无言以对。

若是之前,她只是觉得告诉他自己真实身份会让两人之间没有现在朋友般自然,可今晚听了韩承珠那番话,她更不知道告诉他自己真实身份,到底应不应该。

他知道了,会不会意识到,她是造成她朋友家破人亡的仇人之女,因而敌视她呢?

青年看着她这副模样,“啧”了一声:“你看,你也不肯说你的真名,那又何必怪我遮遮掩掩?”

韫曦被他说得哑口无言,赌气般重新端起酒杯,一仰头又灌了一口,顿时浑身都热了起来,心口发空,四肢发轻,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。

青年见她脸色越来越红,暗道再这样喝下去,只怕她真要醉得不省人事。他略一思忖,抬头看了看屋外夜色。

云散月明,一轮新月悬在檐角之上,清朗如洗,树影被拉得细长,风一吹,枝叶轻轻摇晃,沙沙作响。

他忽然起身,扯了一下她的衣袖:“走,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
韫曦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走出屋子,行了段距离,却见一株老树立在春风之中,枝叶舒展,树冠极高。青年脚下一点,带着她轻巧跃起,另一只手稳稳揽住她的腰肢。

韫曦身子一轻,尚未反应过来,人已落在粗壮的树杈之上。

树杈宽阔平稳,坐下两个人也不觉拥挤。她被他安置在内侧,背后就是粗糙的树干,带着春夜微凉。他却坐在她身侧不远处,一条腿随意垂着,另一条腿屈起抵在枝上,抬手指了指天穹:“你看。”

夜空澄澈如水,星子零零碎碎地洒在天幕之上,月色不盛,却偏生柔和,像是被云絮轻轻擦拭过的玉。

“月亮可真好看。”他说。

韫曦仰头看去,笑眯眯地点点头,沉默了一下问:“你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吗?”

青年用了一句地道的江右方言:“揢似啵。”

“嗯?”

“方言,算是吧。”

“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陆骁的人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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