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班主接过三炷香, 恭恭敬敬朝座上像鞠躬:“祖师爷在上,保佑咱们浮萍班此次出演啊,要顺顺当当的。”
在他的身边,是没弄清楚情况的苏子衿,身上被几人换上了宽松的青蛇戏服,面上的妆容快速勾勒成型。
被推上戏台时, 他踉跄一步,懵懂地看着身上这并不合身的衣服。
背后用了许多针卡着,因穿得匆忙,不少细细的针透过繁琐的戏服,隐隐扎在背上,又刺又痒。
可更让苏子衿芒刺在背的,是台下突然安静下来、坐得满满的看客们。
场面简陋,大多数看客就着摇摇欲坠的长板凳坐在台下,有的手中抓着一把花生正津津有味地剥壳扔嘴中嚼着,有的喝一口茶水嗑一颗瓜子,吐了一地花生壳和瓜子皮。
还有人拿着水烟袋正吧唧吧唧抽着,满身烟雾缭绕。
而此时,这些人的眼神纷纷聚焦在了先行出场的苏子衿身上。
“这么矮?像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。”
“喂!你们戏班到底行不行啊!这又不是猴戏,小孩都放上台来唱戏了?”
台下喝倒彩一片。
苏子衿紧张地咽着口水,极力回想着先前学过的内容,紧绷又生疏地起势。
可台下老爷们的视线犹如有实质一般,直看得他双腿发虚,心怦怦直跳,跳到嗓子眼里,强硬地堵住了所有声音。
弄得那短短的几句戏词,他都唱得磕磕巴巴。
“嚯——这不止是小屁孩,还是个初学的?”
“退票!退票!老子花钱来看戏的,不是来看你们戏班过家家的!”
台下看客喝倒彩的声音此起彼伏,更有甚者随手将地上的果皮扔上了台,场面开始混乱。
每一句话都带着穿透力一般直刺耳膜,苏子衿手抖得几乎捏不出一个手势。
怎么办?
他好怕……
好在很快饰白娘子的伶人上台,熟练地开腔,短短几句就稳住了场子。
一场戏的时间说长不长,说短却也不短。
小青的台词并不多,饶是如此苏子衿也难以接戏,若非对方临场反应快,还不知要弄出多少糗事。
恐慌之中,角落里有人吸引了苏子衿的注意力。
那人个子看上去比他还要矮些,一身素白的衣裳,头上还戴着白色的帷帽,面庞被长长的白纱挡住,看不真切。
可像有魔力一样,仅仅是被那人注视着,他的心就突然安定了下来。
待白娘子唱词结束,他首次顺畅又流利地接上了下一句戏词,动作也流畅了,不再磕磕绊绊。
可台下的看客不满已久。
“快下去吧!啧,真难看,快将下台子搬上来,别磨叽了。”
台下闹哄哄的,苏子衿几乎是同手同脚地下台,脚底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,引得老旧的木板台阶嘎吱作响。
好像有几根针插进了背上的皮肤里,尖锐的刺痛激得脚步更是虚浮。
推搡中,苏子衿下意识朝角落看去,那白色身影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。
还未来得及失落,戏班主上来就是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:“废物!老子真是瞎了眼才将你买过来。”
耳鸣声骤然炸开,半张脸一开始是麻木的,接着以极快的速度,如火燎原般席卷漫开。
牙齿好像都有些松动了,好酸。
脸好烫啊,像被凑到火盆跟前生烤着。
苏子衿甚至忘记去摸脸,双手垂放在身侧,像尊木头一样呆站着。
自从被卖入戏班,他便意识到,这日子再也瞧不见头了。
不过……他之前总是吃不饱穿不暖,来戏班至少有口饭吃。
年龄更小的事他记不清了,也不想记。
……许是太麻木太苦了,有时他甚至觉得爹娘的脸,看起来都是熟悉又陌生的。
耳边是戏班主骂骂咧咧的声音,口水横飞,还时不时朝地上吐痰。
苏子衿下意识朝旁边挪了挪,浑身都泛着难受。
说不出来是哪里难受,总之就是觉得……实在是有辱斯文。
外面退票声喊得起劲,戏班主面皮抽搐,闹心不已:“赔钱货,回头就把你卖了。”
戏班主的脚步声终于远去,想来是去处理那些看客了吧。
苏子衿低垂着头,憋了许久的委屈和不安终是慢慢发酵,眼眶开始发酸,视线也开始模糊。
他不敢抬着头哭,只能尽量低着头,让眼泪直直地落在地上。
他们还没说这妆能不能洗去,这面上的戏妆若是花了,指不定还要遭多少罪。
模模糊糊的视线中,蓦然出现了一双鞋,是素白的,上面一丁点的纹样都没有。
苏子衿用力地眨眼,将眼底的泪水眨干净,这才敢慢慢抬起头。
面前的人正是刚刚角落的那位,离得近了,苏子衿能看出这一身衣服纵然素白,料子却是极为垂顺,那白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