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内一瞬归于安静,夏知遥没有立刻动,手指搭在包扣上,有点犹豫,又有点是在权衡什么。
周越没有催她,只是一只手还搭在方向盘上,静静等着,眼角余光却悄悄落在她身上。
片刻后,她还是拉开副驾驶的车门,跨步坐了进去,拉好安全带,侧头看着窗外的街景,没有再说话。
他们之间,终究也只能靠这些不经意的细枝末节,一点点地靠近。
副驾驶上的她安静地望着窗外,街景一帧一帧倒退,仿佛那不愿回顾的过去也随之远离。但她知道,不是的,那些还都在,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了。
“周五晚上的饭局,你知道还有谁去吗?”
夏知遥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,微微摇头:“你爸跟我爸定的,没具体跟我说都谁去。”
“嗯。”他点了点头,似乎思索了一瞬,才继续道,“上周回家的时候,我跟他说了不少公司的事。”
他说这话时,语气比平时柔和了许多,眼神也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,“他倒是……听得挺认真。还说挺支持我这边的决策。”
“挺好啊。”夏知遥语气平稳,听不出太多情绪。
车子停在红灯前,前挡风玻璃映出两人的剪影,周越忽然转头看她,声音放得很轻:“他约你和你爸吃饭,不光是为了吃饭。”
她的睫毛微微颤了下,低声问:“我知道,肯定是看你回国发展了,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你的,毕竟我爸在这些地方有点话语权。”
周越没立刻答话,只是呼出一口气,凝视前方的灯火:“我估计也是。”
她话音落下后,车里又陷入一阵沉默。
红灯还未跳转,街口的灯光在挡风玻璃上映出一层浅浅的金晕,把两人之间的距离衬得既近又远。
夏知遥低下头,翻来覆去的把玩手机,动作细致得仿佛是在掩盖心里的某种动摇。
夏知遥站在楼道门前,转过身看他一眼,语气恢复了一贯的理智从容:“应该不会有什么事,咱们去了见机行事吧,能帮公司当然更好。”
她说这话时,神情淡淡的,看不出喜怒。声音不重,却像夜里的一道风,划过心口,不痛,却有点凉。
周越轻声问出那句话:“嗯,对了,你从纽约去希腊……回来之后病了很长时间吗?”
夏知遥原本侧头看向窗外,听到这话,她眼睫微微颤了一下,声音却淡得像水:“也没有。就是有点营养不良,休息不好。”
她没有撒谎,也没有说真话。
“怎么搞的?”周越转头看她,语气不重,却透着一丝止不住的担心。
夏知遥仰头靠在副驾座椅上,眉间透着疲惫,眼神却飘忽不定,过了两秒,才轻声开口:“我也不知道,就是……吃不下饭,睡不好。”她的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就散了,带着一种隐约的、说不清的哀伤。
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,眼神沉沉的,嗓音沙哑而真切,几乎是低低地呢喃:“那天我摸着,都是骨头。”
这是两人那夜之后,第一次有人提起这些细节,那些原本被搁置在沉默深处、无人触碰的片段,此刻像是被轻轻揭开一角,露出藏在底下的灼热与疼痛。
夏知遥的指尖慢慢收紧,修剪整齐的指甲几乎嵌进掌心,却毫无察觉,心跳却在那一刻失了控,重重撞在胸腔里。
良久,她才低声开口,声音轻得几乎要被车内柔缓的暖风吹散:“你是后悔了吗?”她话说得极慢,像是每个字都要从心口里剜出来。
“如果是……我也可以当没发生过。”那语气不是真心接受,她害怕听见答案,却又不得不问,怕他说后悔,怕他说不后悔。
她把脸别到一边,望向窗外,哪怕只是昏黄的倒影,她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里的不安。
周越侧头看她,手指悄悄收紧了方向盘,那一夜,他记得太清楚了,他怎么可能后悔?
“那你呢?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,带着一点点压抑的咬牙,“你后悔吗?”语气不重。
他不是不想回答,而是怕她说“后悔”两个字,他怕自己听见。
夏知遥猛地转过头看他,只是这一眼,就被他眼底那种复杂又近乎绝望的情绪噎住了。
她原以为他会冷静会克制,可他眼神里分明有情绪,是委屈,是挣扎,是一种“我根本不该承受这个”的愤怒。
她张了张嘴,却没有立刻回答,指尖无意识地扣住大衣内侧,捏得掌心一片冰凉。
她不知道该说什么,她说了怕他信,也怕他不信,她说“不后悔”怕他得寸进尺,说“后悔”又怕自己崩塌得太彻底。
沉默了几秒,她忽然低低笑了一声:“……是我先问你的。”她轻声道,语气有些自嘲,“周越你有时候真的很搞笑,不想回答问题就反问。”
周越盯着她,没有笑,也没有生气,只是轻轻地抿了下唇角,那动作几乎不可察觉,像是苦笑:“你想听答案?”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