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清鹤半跪在地,打横抱起沈鸢,远离了满地残缺不全的碎片。
贵妃榻上铺着柔软的软褥锦衾,谢清鹤从未这般小心翼翼,他抬手拂开沈鸢脸上的乌发,声音很轻。
“我不会杀你。”
“为什么?”
沈鸢忽的崩溃怒吼,她一只手指着摇篮中了无声息的孩子,沈鸢眼中呛出泪珠,她抓着谢清鹤想要往摇篮走去。
“孩子死了,是我杀的,是我用迎枕……”
沈鸢目光在地上逡巡,她扶榻而起,想要落地去寻找地上的迎枕。
谢清鹤轻而易举将她按回榻上。
沈鸢泣不成声,指甲几乎要掐入谢清鹤的骨肉:“是我用迎枕闷死她的,和别人无关。谢清鹤,你杀了我,你杀了我。”
谢清鹤气息渐沉,他反手握住沈鸢,心如刀绞。
得知先皇后派人刺杀自己时,谢清鹤都从未有过这样的心烦意乱过。
他一手环着沈鸢,似乎要将她勒入自己的骨肉。
谢清鹤不厌其烦,一遍又一遍重复:“没有,你没有杀人。沈鸢,你没有杀人。那个孩子……是死胎。”
晴天霹雳。
沈鸢耳边轰鸣一声,她怔愣转过首,张瞪着双目望向不远处的摇篮。
沈鸢双唇嗫嚅:“……死胎?”
从睁眼到眼下,沈鸢从未好好看那孩子一眼。
只隐约记得那张脸是青紫的。
圆圆刚生下来的时候,好像不是这样。
沈鸢脑中宛若浆糊,乱糟糟的,“死胎,真的是死胎吗?”
她有点记不起圆圆刚出世那会是何模样。
谢清鹤低声,一双猩红的眼睛笼着疲惫无力:“生下来的时候就不行了,这和你无关,不是你杀人的。”
谢清鹤温声,“沈鸢,你没有杀人。”
“我没有杀人……”
沈鸢缓慢松开谢清鹤,抬起的一双眼睛浸泡着重重水雾,“我没有杀人。”
谢清鹤凝望着沈鸢惴惴不安的眼睛,面色缓和:“对,你没有杀人。”
“我没有……”
一语未落,沈鸢忽然用力甩开谢清鹤的手,她双目圆睁。
“你骗人,你又在骗我。”
沈鸢气急攻心,身前起伏不定,声泪俱下。
“都听见了,你让人今夜之前处理干净。若不是我早点醒过来,是不是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。”
沈鸢双手捏拳,胡乱砸在谢清鹤身上,她低声啜泣,“你是不是又在骗我,因为她是公主,你不喜欢,所以就让人……”
“沈鸢。”
谢清鹤倏然沉下脸,一字一顿,“在你心里,我就是这么不堪吗,连自己刚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?”
沈鸢脸上溢满泪水,她木讷仰起头,苦笑挽唇:“……难道不是吗?”
谢清鹤怒不可遏:“你——”
对上沈鸢泪意朦胧的一双眸子,谢清鹤强忍着咽下心口翻涌的悲愤。
他一只手揉着眉心,让人传太医进来。
十来个太医跪在屏风外,战战兢兢。
谢清鹤冷声:“不必紧张,如实说就是。”
为首的虞老太医伏跪在地,扼腕叹息:“娘娘节哀,小公主是闭气而亡,与娘娘无关。”
虞老太医又说了许多,沈鸢没怎么听清,她浑浑噩噩,听着那些太医如倒豆子似的告诉自己公主逝世的真正缘由。
谢清鹤立在烛光中,暗黄光影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影,只是好似不比往日坚不可摧。
最后一位太医说完,谢清鹤拂袖,命人退下。
他转身行到沈鸢身前,双手扶着沈鸢双肩:“本来不想让你知道这事。”
让崔武找来的孩子已经在路上,也是个小姑娘,才出生三日就被父母遗弃。
没想到沈鸢会这么快醒来。
沈鸢心神不宁,满腹愁思落在紧皱的眉宇间,她像是做了一场荒唐的大梦。
沈鸢一手抚着自己的肚子,一面去看摇篮中的孩子。
少顷,她低声呓语:“我想、想再看看她。”
谢清鹤皱眉,斟酌片刻:“……好。”
宫人将孩子抱上榻,襁褓之中裹着的孩子四肢僵硬,一张脸依旧呈现青紫状。
沈鸢双眼含着热泪,眼泪如断线的珠帘,吧嗒吧嗒往下滚落,身影颤颤巍巍。
“怎么、怎么会这样?稳婆明明说很顺利的……
”
怀里的孩子早就没了气息,双目紧闭。
谢清鹤担心沈鸢触景伤情,只让她看了两眼,又命人抱下去,好生安葬。
他一只手拢住沈鸢的手腕,不动声色挡住她的视线:“这事和你无关,太医说她在腹中已经没了气息。”
沈鸢眼中滚下温热泪水,泪流不止。沈鸢唇角挽起几分苦涩:“是不是她也不喜欢我,她知道我曾想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