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来得太早,湖水还沉睡着。
不过没关系,正好他还有最后一点事情要做。
轰鸣声依旧时远时近,林余一路走过来,已经习惯了这声音的陪伴,不觉得吵闹,反倒类似白噪音一样,让他更加宁静。
他坐在一块潮湿但柔软的泥土上,嗅着湖水微腥的气味,打开手机,查看一眼所剩不多的余额,把它们全部转到一起,然后汇到一张卡号烂熟于心的银行卡。
漫长的网络加载后,屏幕弹出转账失败的提示。
林余很有耐心地重新输入卡号。
第五次失败提示后,林余打开微信,点进林添的对话框开始输入。
他叫林添不要逞强,就当是妈留给他的钱,又叫他以后可以回家,自己已经收拾好搬走,不会去烦他,叫他注意身体,有哪里不舒服要立刻去医院,不要自己硬抗……
不知不觉,打出的字越来越多,长到超出了输入框的限度。
林余猛地惊醒,像急于擦去考卷上错误的答案,慌张地删掉了所有的字。
最后,连一个再见也没留下。
来这里之前,他觉得起码要跟林添告别,并隐秘地希望着林添能够记得他,起码记得小时候那些快乐的瞬间。
但现在,见了无声息的湖水,他改变了想法。
也许忘掉他,林添反而能过得更好。
他轻轻抚摸头像里吐着舌头的小狗,就像抚摸林添的头发。
点下删除好友的确定键时,他的眼前又一次出现林添拖着行李箱离开的背影。
但这次,他没有挽留,也没有流泪,因为是他自己选择了停在原地。
微信自动跳回首页,将林余从漫游的神思中拉回。
他退回转账页面,在支付app里随便挑了个公益项目,将所有的钱都捐走,然后重新进入微信,开始按照列表的顺序,一个一个删除好友。
与他有联系的人并不多,大都是以前工作时加的,还有几个是之前约的面试。
他这时才注意到,之前那个老板回复他了,表示愿意给他机会,不过那之后过了几天,老板又发来已经招满的信息。
当然,这些全都不重要了。
列表的最后一个,是周令。
林余没有停顿地按了确定。
这里的信号很差,光是清理微信好友,就花了不少时间。其实他很清楚,这些都没有意义,但坐在黑暗里枯等也难熬,索性连其他无关紧要的app也打开,一一注销账号。
他把这当做独属于他的告别仪式。
删到最后,只剩下连他自己也快要忘掉的微博账号。
这还是他学生时代注册的,发的东西很少,关注的东西也很少,好在他习惯将所有app的密码设置得相同,才顺利地登录上去。
令他有些意外的是,过去一周,竟然有个新增关注。
粉丝列表里,孤零零地躺着这个头像和资料都很模糊的用户。
林余不知道这个人从哪里找到了自己,又为什么关注自己,进而忍不住幻想,如果跟他说再见,会不会给他造成困扰。
不知不觉,太阳升起来了。
林余揉了揉酸麻的腿,站起来,看见水面泛着熟悉的波光,远处的山崖上耸立着蓝色的高塔,一株长着新芽的柳枝从他的头顶垂落,轻轻在风里飘摇。
“正是大好时候呢。”
他莫名又想起司机的话,举起手机,将那株绿茸茸的新芽拍下,点开微博,将照片选进去,在文案框里写道:春天到了,再见。
他顿了顿,又将“再见”删去,改为一个微笑的小黄脸,然后点击了发布。
信号中断了片刻。
在确认发出前,手机电量过低,自动关机了,不知道到底成功没有。
林余再次抬起头,听见婉转的鸟啼,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,那种像是引擎轰鸣的声音停下了。
他把手机放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,举起双手,伸了个舒服的懒腰。
湖水醒了,他该睡了。
睁开眼,耳边还响着李家阅气急败坏的骂声。
“你丫肯定睡着了,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,非拉我陪你玩游戏,你自己倒是睡得香,你大爷的耍我玩¥≈……”
周令摘下耳机,世界顿时清净了。
游戏还停留在惨不忍睹的战绩结算页面。
周令看了眼时间,也就睡着了十来分钟,但头脑昏沉,好像还做了个很短的梦,记不清内容,总之让人很不舒服。
他丢开手机,走到洗手间,用冷水洗了把脸,看着镜子里自己一脸憔悴的样子,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。
这段时间,白季又开始忙着和他那小秘书死去活来地纠缠,李家阅则被蒋科拉着不知道在忙什么,最多跟他线上打两把游戏,没空陪他出去鬼混。
至于其他人,周令如果想叫,不是叫不出来,但叫了两次,看着吵闹的人群,总觉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