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重庆起程。
深夜,寒风刺骨,丁师母陈先生到达衡阳。战时旅行虽然更为辛苦劳累,但丁师母在旅馆只半醒半睡地休息了三个多小时,就睡不着了,心焦地坐等天亮。好不容易捱到早晨七时,她就叫起了住在另一房间的陈先生,吃过早餐,她在街上店铺买了很多营养食品和柑橘等带着,坐轿子到军医院,陈先生年轻不好意思坐轿,随之步行。
医院病房,丁师母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儿子。她流着泪说:“我总算见到你了。信诚,你不知道,你在前方打仗,我做妈妈的,每时每刻都惦记着你,没一天,放得下心。”
丁信诚见妈妈从遥远的重庆,闯危险,顶风雨到衡阳来看他,他动情地说:“我不是好好地躺在床上享福吗,妈妈。”丁母听儿子说享福,她想,你作战负伤卧床医治,还说享福,她更是欷歔。
丁母说:“我从重庆来,路上都亏陈先生照顾。”信诚说:“陈先生,偏劳偏劳,非常感谢。妈妈,陈先生不曾到过衡阳,你应该让他上街看看。”丁母说:“陈先生,你一路来,也很辛苦了,今天起身又早,没有好好的休息过。现在你回旅馆休息,或者上街逛逛。我在这里,你就不用操心了。”
陈先生说:“那么,我先走,你们多谈谈。”军医院的病房,是征借民间宗祠祠堂、房子临时布置的。病房大小不一,丁信诚的病房,有十多张床位,通躺着伤员。陈先生走了,丁母注意着值班护士,她们为动作不便的伤员,喂药、喂食,端便桶、尿盆、换床上用品……等,工作多极,一刻不停。丁母看了想,在军医院工作的护士,不会有人给额外酬谢礼物。她们的细心服务,纯粹是爱国,为了抗战,多么崇高的岗位。
医官们来查病房,他们诊视伤员,书写病历,跟着来的护士和本室护士,遵照医官吩咐,为伤员们打针、发药,为呻吟连声伤员,清洗伤口、换药、换绷带……经过一番忙碌才走。
丁信诚也被诊视、换药,丁师母在旁看儿子伤处,十分心痛。母子俩谈家事。母亲说:“你爸爸身体还好,天天忙着洽谈业务。审核设计图纸,查看工程进度、质量。重大工程设计,自己动手,做着在上海时候的老一套。还好,局面已经打开,业务蛮忙,我们丁家在离开上海前,让价出卖住宅,委托鲁意斯摩拍卖行拍卖家具、电器、字画、钢琴、照相机、陶瓷等等物件。然后,我们一家和姑妈母女、李妈和阿福全家到了重庆。阿福的媳妇,脾气好、人漂亮朴实,做事勤快,荣生算是有福气,讨了个好家主婆。”
儿子知道,母亲称赞的荣生家主婆就是阿菊,他内心很高兴。他本想把表弟牺牲的事告诉母亲,但他转念,妈听到这噩耗,肯定悲伤并增加对他的担心,那就会妨碍他重返前线,不如不说为好。
从法国回来后的丁信诚,第一次与母亲相聚,在悲喜交集中过去。母亲回到旅馆,要求搬至距离军医院较近的旅馆居住,旅馆大小、房租高低都不论。
丁母换住旅社后,她每天去军医院看望信诚,过了几天,这个病房的值班护士,她就都认识了。
丁师母不时的劝儿子辞职,去重庆,看父亲,帮父亲重振家业。但儿子委婉地答复说:“父亲是要看的,我也想他,家业也是要重振的,但应该在抗战胜利之后,先国后家,待伤愈后,决心重返前线。”母亲询问他,他所属部队驻地,儿子不肯讲。丁母只好私下向护士小姐们探询,告诉她们丁营长是独子,大学毕了业,去过法国留学。又说:“丁营长再去前线,子弹没有眼睛,不会照顾丁家绝后……”护士们听了互相说:“怪不得丁营长待人温文有礼,讲话幽默。和医生们有时用英语交谈。”又说:“丁营长是独子,大学毕业后,本来是有双重资格免服兵身的,他入伍参战是为了爱国。”
女护士们有女性的共同点,同情丁母的慈母心肠,帮她探询到了丁信诚所在部队师部的驻地。
一天,丁母同儿子说,她要去南岳朝山进香,实际上她是瞒了儿子请陈先生陪着她去儿子任职部队的师部,请求师长让丁营长伤愈退役。
丁师母满怀欢喜地指望和陈先生回到衡阳。陈先生还是清闲自在,每天逛街、看报、读小说、看电影、上戏院欣赏当地的湘剧和花鼓戏,领略衡阳的战时景气商业繁荣,排遣等待回重庆的时间。丁母呢,只顾购滋补营养食品给儿子吃,加快他身体复原,母子每天在床榻边闲话家常旧事,战争新闻。闲谈中,丁信诚当然要谈到罗苡,他和妈说了罗苡的学识和贤淑。他还说:他怀念罗苡、双胞胎子女和疼爱外孙的岳母,南京沦陷,可能她们会来内地。
八天过去,丁信诚接到护士给他的师部公文,拆阅之下,是师部通知他退伍的命令。同时军医院也收到同样的公函。
丁信诚看过命令,满腹狐疑地和坐在病床边的母亲说:“奇怪,战争没有结束,师部命令我退伍。”丁母听了心花怒放表面上平淡地说:“退伍不好吗?到重庆做对抗战有利的事情,难道不是救国!”她没有说穿,这是她去了师部面恳师长的结果。丁信诚接命令退伍,丁师母要他去重庆,他点着头